地名通名杂谈

钱 伟
 
       中国历史悠久、幅员辽阔、人口众多,每个地方都有些特色鲜明的地名通名。所谓通名是指地理实体的类型、隶属关系、形态和性质的词,也就是地名的类概念。地名通名和地理类型之间存在着对应关系。探究地名通名可以获得很多丰富的地理和人文知识。接下来,我们就以东部的山东、西部的陕西、中部的湖北以及西南的云贵川滇渝为例来了解几个代表性通名。
 
 
       山东有很多叫“崮”的地名,这是源于一种特殊的地貌:山峰顶部平展如原,郁郁葱葱,四壁峭立,露出岩石原貌,峭壁之下是平缓的山坡,有的山坡呈梯状。其形态就像在山顶突兀地放了一个巨大的“石台”。这些“石台”或呈方形,或呈桌形,或呈鸡冠形,远远望去,仿佛是星罗棋布的烽火台,又仿佛给山峰戴了一顶礼帽。这就是除丹霞、喀斯特(岩溶)、张家界、嶂石岩之外的中国第五大地貌——岱崮地貌。“崮”的外观与西北的“塬”有些相似,但本质区别在于前者由坚硬的石灰岩组成,是裸露的“石帽子”,而后者则是由黄土构成。
 
       在沂蒙山腹地,随处可见形态奇异的崮,民间有“沂蒙七十二崮”的说法。这些崮有的以形得名,如莲花崮,形似莲花;龙须崮,好像两条蜿蜒的龙须;梭子崮,形如梭子;卧龙崮,酷似卧龙。有的因人得名,如孟良崮因宋朝著名将领孟良曾在此驻兵而得名。还有的以寓意得名,如团圆崮,一大一小两个崮连在一起,好似家人团聚……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崮中,比较著名的有“孟良崮”和“岱崮”。1947年5月,华东野战军在陈毅、粟裕的指挥下,在孟良崮一举歼灭了国民党精锐部队整编七十四师,击毙中将师长张灵甫,孟良崮因此而名扬海内外。孟良崮战役其实只是革命老区沂蒙山在上世纪经历的众多战役的缩影。从30年代龙须崮暴动,到抗日战争时期的大崮保卫战,再到解放战争时期的孟良崮战役等,几乎每一个崮都曾经历过战火的洗礼。炮火和鲜血凝结出具有时代意义的沂蒙精神。
 
 
       岱崮位于孟良崮北面,分为南、北两崮,相距仅1500米。只要控制了南北岱崮两个制高点,就控制住了这里的交通往来。据说人们爬上崮顶,远眺可以望见泰山,而泰山古称“岱”,于是此崮也就被命名为岱崮。据科学家研究,崮成形于5~ 6亿年前的寒武纪,当时沂蒙山还沉浸于大海之中,海水流动将海底山脉侵蚀成平原,后随地壳运动,海底升起,在剧烈的抬升运动中,海底平原被切割成一个个平顶的山峰,然后在漫长的时间里,随着风雨侵蚀,容易风化的页岩山基逐渐平缓圆润,坚硬的石灰岩则形成了山顶的石台,又因为风雨侵蚀、自身重力导致的坍塌等变化,最终形成了这一独特的地貌。
 
       由于特殊的地质环境,岱崮地貌区蕴藏了丰富的矿产资源,如各种铁矿、石英石、麦饭石等,还盛产工业用金刚石,在新中国成立初期,为我国航天事业做出过重要贡献。此外,这里格外适宜蜜桃、樱桃的生长,被誉为“蜜桃之乡”和“樱桃之乡”。2019年,岱崮地貌所在的沂蒙山地质公园还成功入选世界地质公园,吸引了国内外众多游客的目光。
 
       离开山东,我们再把目光转到陕西。“塬”系我国西北黄土高原地区一种地貌,因流水冲刷而形成,顶上平坦、四周陡峭、呈台状,大到上百平方公里,小至几平方公里。在陕西省有很多叫“塬”(俗写作“原”)的地方,如历史悠久的三原县以及“咸阳塬”“五陵塬”“白鹿原”“新丰原”“五丈原”等。
 
       关中平原上最大的塬是“咸阳塬”,它西起武功漆水河畔,东至泾水渭水交汇处,包括:武功、兴平、咸阳、泾阳、乾县、礼泉等县市。此塬在历史上曾有过繁华喧嚣的一页,留下了数量众多的帝王陵。“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就是古人对此地的写照。西汉十一位皇帝的陵墓除汉文帝刘恒的灞陵和汉宣帝刘询的杜陵位于渭河以南,西安东郊的白鹿原及南郊的少陵塬上,其余九位:高祖长陵、惠帝安陵、景帝阳陵、武帝茂陵、昭帝平陵、元帝渭陵、成帝延陵、哀帝义陵、平帝康陵都分布在渭河以北的咸阳塬上。
 
       其中,长陵、安陵、阳陵、茂陵、平陵所在地又被合称为“五陵塬”,东西长约40公里,南北宽约13公里,总面积500平方公里。自从战国中期秦孝公迁都咸阳至秦朝灭亡以前,此地区一直都是国家的政治中心。西汉建立以后将国都由咸阳迁至渭河以南的长安城中,但因为五陵塬与长安隔水相望,并担负着“强本弱枝”和防御匈奴的任务,故仍发挥着军事中心的作用。直到隋唐,这种作用并未削减,历史上许多具有重大意义的军事活动都发生在这里。西汉前期,为使皇帝陵园不致冷清寂寞,规定在建造皇陵的同时在陵旁设置陵邑,也就是要在每座陵园旁建造一座城市。从全国各地迁移富豪望族到陵邑居住,迁居陵邑成为当时的一种荣耀和时髦。据史书记载,当时号称“五陵之冠”的茂陵邑人口近30万,咸阳塬上形成一个人口稠密的城市群。
 
 
       著名的“白鹿原”跨西安市长安区(原长安县)、灞桥区、蓝田县两区一县,介于灞河与浐河之间,南依秦岭终南山,是古城长安的东南屏障。此原长25公里,宽6~ 9公里,面积200余平方公里,是西安境内最大的黄土台地。 关于其名称的来历,还有个流传已久的传说:周平王为躲避犬戎之难,将都城从镐京(今西安)东迁到洛邑(今洛阳)。在迁都途中,周平王看见有白鹿奔于原上,故得其名。因其在灞水(灞河)之上,故古代称“灞上”;民间又因灞陵位于此原故又称其灞陵原。提起白鹿原,许多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著名作家陈忠实的长篇小说《白鹿原》。没错,此书正是以白鹿原上的白鹿村为故事发生地,并以白姓和鹿姓两大家族祖孙三代的恩怨纷争,展现了一幅时间跨度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历史画卷。
 
       “新丰原”位于临潼的沙河与零河之间,也是个有故事的地方。前206年,在这里(今西安市临潼区新丰镇鸿门堡村)发生了著名的历史事件“鸿门宴”,诠释了历史的变数和偶然,被史学家称为“千古一宴”“天下第一宴”。据《临潼县志》记载:新丰原名丽邑。刘邦当了皇帝,定都长安,尊其父为太上皇,下诏在丽邑仿照老家江苏沛县的丰邑街巷修筑房舍。然后,把丰邑的同乡迁到此地,让他们和太上皇住在一起,同时,改丽邑为新丰,以解其父思乡之苦。
 
       历史上著名的“五丈原”位于宝鸡岐山县五丈原镇、八百里秦川西端,太白山北麓。这里南靠棋盘山,北瞰渭河,背山面水、地势险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说起五丈原,这可能是很多“三国迷”心中永远的遗憾。在这里,诸葛亮“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在这里,汉室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在这里,三国英雄尽皆落幕。 接着,再到中部的湖北省去看一看。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一首小学课本里的唐诗让国人对江陵这个地名印象深刻。诗中提到的江陵就是今天的历史文化名城荆州。查看地图,我们可以看到:湖北地势大致为东、西、北三面环山,中间是低平的江汉平原,略呈向南敞开的不完整盆地。“陵”原指高地,以山陵为名构成了古代楚国地名的主要体系,这一特点在今天的湖北留下了大量历史遗迹。
 
       通过检索,我们发现带“陵”的地名在湖北省有72处,如:孱陵、江陵、竟陵、房陵、均陵、夷陵、漾陵、长陵、南陵、襄陵、安陵、昜陵、敬陵、子陵、俈陵、坪陵、武陵、东陵、西陵等等,个个弥漫着浓浓的古意。在湖北民间,自古就有“东竟陵,西夷陵,南江陵,北子陵”的说法。
 
       在历史上比较有名的还有“竟陵”和“夷陵”,分别在今天门市和宜昌市。前者是古代文学史上“竟陵派”(明代后期重要的文学流派)的发源地,因其代表人物钟惺、谭元春都是竟陵人,故称“竟陵派”,又称“钟谭派”。此派重视作家个人性情的流露,被认为是“公安派”文学论调的延续。“竟陵”亦是“茶圣”陆羽的故里、中国茶文化的重要发源地、中国内地最大侨乡、中国蒸菜之乡。“夷陵”位于长江中上游结合部,素有“三峡门户”和“川鄂咽喉”之称,因“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而得名。三国时期蜀汉刘备对东吴发动的大规模战役“夷陵之战”就发生在这里。清朝时统治者取“宜于昌盛”之意将其改称“宜昌”。这里既是世界历史文化名人屈原、古代民族团结使者王昭君的故里,也是三峡工程、葛洲坝水利枢纽工程所在地,被誉为“世界水电之都”。
 
       另外一个“子陵”,位于今荆门市,今系其所辖乡镇,因严子陵(东汉著名隐士)在此隐居而得名。说到严子陵可能很多人感到陌生,但范仲淹的名句“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就是为颂扬严子陵所撰。严子陵,名光,会稽余姚(今浙江余姚)人,少有高名,与汉光武帝刘秀同学,亦为挚友。秀即位后,多次延聘严光,但其隐姓埋名,退居富春山,后卒于家中,享年八十岁,葬于会稽余姚的客星山(陈山)。严子陵这种不慕富贵,不图名利的高风亮节,一直备受后世赞誉。
 
 
       从今年年初至今的疫情,让湖北成为一个被全世界重点关注的地方,也让更多的湖北地名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作为我国现代地理版图中轴线上的大省,湖北的战略地位非同小可。在认知湖北地名的过程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湖北壮美的自然地理和悠久的人文历史。
 
       我们继续把视线转向大西南。外地人到了云、贵、川、渝等地,可能会发现当地的地名中有很多“坝”字。那“坝”究竟指什么呢?“坝”,其义有二:一是截河拦水的河堰,宋《集韵》载:“坝,堰也”;二是平地,清朝学者阮元有诗:“登台 万丈列苍岩,远见层坡近平坝。”作为西南地区一个常见的地名通名,坝指分布于山间盆地、河谷沿岸和山麓地带的局部平原。坝上地势平坦、土壤肥沃、灌溉便利、农业兴盛、人口稠密,通常都是生产、生活中心。
 
       在西南边陲的云南面积大于或等于1平方公里的坝子数量有1800多个,面积在100平方公里以上的坝子有49个。最大的坝子在陆良县,比较大的坝子还有:昆明坝、大理坝、曲靖坝、玉溪坝、丽江坝、楚雄坝、蒙自坝。云南坝子这么多,人们喜欢做的事就是排名,如:八大坝子、十大坝子等等,排名的版本也五花八门、各有差异,主要原因是:昆明坝子有滇池;大理坝子有洱海;玉溪坝子有抚仙湖,有的将其算在内,有的未将其算在内。
 
       有“公园山地省”之称的贵州是中国唯一无平原支撑的省份,这里平均海拔1100米,境内山脉绵延纵横,北有大娄山,西有乌蒙山,东有武陵山,中央横亘着苗岭。“开门见山”“地无三尺平”“八山一水一分田”就是贵州的真实写照。黔山贵水间散布着很多盆地和河谷,当地人叫坝子。人们自古就生活在这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坝子里。贵阳、遵义、安顺这些城市就是在大一点的坝子上。安顺市还有个平坝区(原平坝县),即因“地多平旷”而得名。
 
       四川各地含“坝”字的大小地名有数千个。如成都平原在四川话中就被俗称为“川西坝子”。成都有三个著名的坝子:金牛坝(金牛区所在地)、皇城坝和华西坝。金牛坝的名称源于秦灭蜀国的一段历史。据唐代地理专著《括地志》记载:“秦欲伐蜀,路无由入,乃刻石牛五头,置金于后,伪言此牛能屎金,以遗蜀。蜀王贪信之,乃令五丁共引牛,堑山堙谷,致之成都,秦道遂通。”在此传说中,金牛坝正是当时秦王放置石牛的地方,故此得名。皇城坝即旧时“皇城”所在地。
 
       明朝首任蜀王朱椿在成都城中心修建了气派的“蜀王府”,百姓称之为“皇城”,皇城坝也因此成为当地一个响亮的地名。“华西坝”出现较晚,是因此地的华西医科大学而得名。在四川,坝的概念十分宽泛,除了地理概念上的“坝”,还有文化意义上的“坝”,有关坝的词汇早已融入了四川人日常生活中,如:田坝、村坝、乡坝、院坝、操坝、场坝,等等。当我们说看“坝坝戏”、“坝坝电影”,或说吃“坝坝宴”、喝“坝坝茶”时,彼此都能心领神会那种浓郁的乡土味道。
 
       山城重庆大部分地区是丘陵、低山,没有大面积的平原,仅有河谷地带分布着起伏平缓,坡度不大的小块平地,当地称为“坝”。在重庆叫“山”的地名很多,但叫“坝”的地名更多,如冬笋坝、苦竹坝、菜园坝、青草坝等,当然最有名的还是沙坪坝(区)。重庆人似乎对坝情有独钟,只要有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不管大小,都会取名为“坝”,如市中心较场口以前被称为“较场坝”,甚至院门外的一块平地,哪怕只有一间房那么大,也要叫“晒坝”。
 
 
       但重庆的坝与云贵高原上的坝有明显不同。云贵高原上的坝地处大山之中,重庆的坝则位于江河两岸,海拔不高,景物全非,且有江河沟通,交通便利,没有封闭的感觉。
 
       俗话说,“云贵川渝是一家”,确实如此。无论是地形地貌,还是风俗习惯,抑或是语言文化,这几个省(市)都高度相似。司空见惯的地名“坝”就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例证。
 
       当读完此文,您还会认为这些通名只是简单而普通的地理名词吗?也许我们更应把它们当作一个个沉淀着独特地域文化的符号。当对这些通名有深入的了解后,我们会对广袤的华夏土地增加更多的崇敬与热爱。
 

中国地名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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